江驿

忽如远行客。

【魏众/曹郭cp向有】祭扫

“伯益,下车了。”

曹操打开车门,等着睡眼惺忪的郭奕胡乱套上大衣。天倒并不太冷,但山风很大,穿过满山群蚁排衙似的墓碑猎猎而来,刮得人脸生疼。

“先去看昂大哥?”郭奕钻出汽车,立在曹操身侧。

“这次不了。”曹操望了一眼山上的陵园,随即偏过头去,“先去看你荀伯伯。”

以往清明都是先给曹昂扫墓,因为他的墓最靠近山脚。但去年荀彧新丧,就葬在山下,由此也就改易了旧的路线。

曹操和郭奕各拎两个花篮,又扛两个装着祭品抹布水瓶之类的布袋,迎着风步履维艰地往陵园走。荀彧的墓在荀家墓群里,款式规格极为统一,很不好找。两个人分头寻觅半天,郭奕才喊了一句:“曹叔!在这儿!”

风呼啸着掩盖了他的声音。郭奕只得搁下花篮,走过去领曹操过来。墓是簇新的,洁白的大理石上金灿灿的隶体字,碑前一个古拙的香炉中还有两支未尽的香。

“公达还在许城……大概是荀友若来过了。”曹操低声自语。“他们荀家人,连扫墓也这样朴雅。”

于是放花篮、摆祭品,谁也没再出声。荀彧的墓本来干净,先到的人又已经打理过,祭扫并不费什么工夫;但曹操似乎有意拖延,调调花篮的角度,换换果脯的位置,呆了很久,——然而究竟是没有说一句话。

接着就上山去看曹昂。他显然也是有亲戚早早来祭奠过的了,白色的石碑上拿透明胶粘了一圈红黄的塑料花,一个倒扣的纸碗和里面的酱肉狼狈不堪地糊在碑前——大抵是被山风吹翻的。

曹操收拾起地上的狼藉,似乎也有心揭下那艳俗的假花,但终归没有揭。郭奕帮着铺陈好花和点心,曹操就顾自对着小照片说话。

“子脩。我和你妈都挺好。子桓现在在读研了,小子不错,争气。子建也很好,今年新出了本诗集,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你妈可想你了,一直念叨着让我多给你买点炒栗子,说你爱吃。大春天的哪有卖炒栗子的,我愣是顺着簋街走了一路才买着一包。”

曹操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似乎已经词穷。他于是点起一支烟,默默地待它燃尽,扔下烟头转身离开。

等郭奕和曹操爬到半山腰桥玄所在的陵园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晨岚销尽,山风渐柔,路边青青的柳和粉白的杏花映得排排墓碑也不显得十分哀穆了,反而在阳光下有些恬静纯洁的美。

仍是那套。曹操说上两句感激的话,郭奕心不在焉地鞠着躬,暗自对接下来要去的最后一处怀着三分迫切三分忐忑和四分平静的期待。

郭嘉的墓在山顶,所以每次祭扫都是最后才去。——又或者,曹操希望每次祭扫都最后去郭嘉的墓,所以把他葬在山顶。

到的时候恰是正午。墓在一棵老松树下,很好找。与他人不同,尽管已是清明后的第二天,这墓却显然是没有人来过的:松针和灰土积了厚厚的一层,鸟粪和松脂把碑上的字都糊得看不清楚。郭奕照例善解人意地拎起瓶子说:“我去打水。”

曹操便在碑后边的空地上坐了,掏出两瓶二锅头,一碗用保鲜膜封了口的炸酱面,四个猪肉大葱包子,两块牛舌饼。然后他撬开一瓶酒洒在脚边,倚着墓碑就着另一瓶默默地啃包子。——算是一起吃了顿饭。

啃完包子曹操就站起身,绕到墓正面抱起胳膊看郭嘉的碑。那碑照郭嘉的意思,做得很简单。四四方方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深深刻下“郭嘉奉孝之墓”六个大字,不涂金粉也不镶照片,更不写子孙和悼文。而且因为被茂盛的松冠遮住,虽是正午时分,却也没有染上一点日光的暖色。

不一会儿郭奕回来了,两手各提一个装满水的大可乐瓶。水浇在墓上,声势浩大地冲下混浊的泥浆,同枯枝败叶和虫豸尸体一道摔在地上。然后两人便拿抹布细细地擦缝隙里的灰泥,拿铁铲扣碑上的松脂和鸟粪。郭奕想,带的这么些工具,其实大抵是为了给他爹用的。

“奉孝。”曹操刮去最后一点残余的污秽,放下铲子,含笑望定那墓碑,眼神一瞬间温柔得仿佛在看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一转眼阿奕都这么大了。你还认得么?”

永远都是这样。郭奕想。虽然曹操平日早就改叫他的字了,可是每年清明在他爹墓前,还是不自觉地叫他的小名。

“今年的倒春寒来得猛,家门口的玉兰都被风吹败了。不过榆钱倒是长得挺好,已经能吃了。护城河的水又涨起来些,夏天可以去捞螺蛳。”

曹操絮絮地讲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足说了一个小时。最后天上飘起了毛毛雨,两人才启程往山下走。走着走着,曹操忽然说:“伯益,你要记住,祭品的数目要用偶数。——偶数是阴数。”

郭奕怔了怔,轻声说:“我爹不会在乎这个的。”

曹操默然。于是一路无话。

直到他们上了车,郭奕已经快忘记这码事的时候,曹操才沉声开口。

“你说的对。”

“他不会在乎的。——只是我在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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